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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醉後成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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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有姨母、有父王和母妃,如今又有你在我身邊,自然平安康樂,歲歲如意~”她一臉的天真,笑起來時臉頰那梨渦仿佛是藏了陳釀多時的美酒,只看一眼便醉了。

她從小就被保護的很好,但跟著他混了須臾日子,自然也知曉了許多,他教她的並不只有琴棋書畫與志怪雜談,知世故而不世故。

她生在望族又養在皇後身邊,眼界和心胸自然不是那閨閣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可以比擬。

許多事情只需他稍稍點撥,她便看得比其他人更深更遠,只是他能將她護在羽翼之下,保她歲歲年年無憂,卻也要教會她自保的能力。

他負手,身上的月白錦袍將他襯得若霽風朗月高遠清雋,語氣似是許諾似是感慨:“是啊,我會一直在你身邊~”

她去勾他衣角:“那這次我私自出宮的錯,可翻篇了?”

她狡黠小心去瞧他的神色,但謝宵永遠都是那端方有禮的君子樣,喜怒不形於色,讓人全然無法窺探他的喜惡,更如何知他心事。

“那日去雲想集……”

她急急忙忙打斷了他的話,順勢揮退了殿閣中伺候的宮人,“七哥哥,七皇子,恭王殿下……”見他不理她,她晃著他的手臂撒嬌:“謝宵!這個事能不能不要再提?!”

她從宮外回來也有半月二十天了,也就是說他隔了這麽久今日才同她說一句話,恭王殿下確實是難哄得很。

那日雲想集中窺得“妖精打架”,那一幕回來日日縈繞心頭,不知為何竟覺臉紅心熱,傅母甚至還以為她著了涼,卻不知道她從宮外弄來一些話本子,落魄書生與富家小姐早已換成了落魄書生與狐貍精,也是相同的後花園和秋千架……

書生與狐貍精的故事卻跌宕起伏,酣暢淋漓的多,那栩栩如生的繪本,卻讓她懂了何為“回眸入抱總含情”,也明了那日為何“這回風味忒顛範”~

“你若是想去那宮外轉轉,只需過來知會我一聲,只一樣不許不能再偷偷去雲想集!”他是在給她立規矩。

她□□著他的衣角:“可是那日你為何會這麽快的找到我?”她百思不得其解。

“只有你這般的大意~”

她只覺自己高明,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宸宮,卻不知她身後跟了多少人。

按理說皇子成年封王,開府建衙之後,是要出宮去自己王府裏住的,唯有東宮太子才能長留宸宮,但謝宵卻是個例外。

他雖封王但尚未加冠,再加上這個親王位是他使了些手段,利用朝臣和皇室體面逼著謝崇給的,王位給的不情不願,除了身邊的內侍總管來含章殿頒了道聖旨之外,連封禮都沒有,儀式更是省了。

更別說宮外的王府,自古皇子封王哪個不是新修建的府衙,而謝崇給給他撂了句“國庫空虛”便草草收場,永寧城查封了多少前朝舊臣,貪官汙吏的宅子和園子,他卻連一處都不舍得賜給謝宵。

含章殿讓他住著,俸祿也一兩不少的讓他領著,謝崇自覺也不算薄待了這個兒子,只是他終究是礙眼。

旁人都覺得恭王殿下手裏有了俸祿,日子卻總是比之前寬裕多了,卻不知道自他第一次那麽清晰而直接的感受到權力,至高無上的權力帶來的誘惑。

他的眼界便不再局限於每日三餐的那口熱粥,吃飽穿暖,亦或是想方設法的討好君父,二十成人加冠分封地時,能分到一塊富庶之地,做個踏踏實實,安安穩穩的王爺,像他的封號一般“恭敬安定”,拱衛宸闕。

他的目標自始至終都盯著那把龍椅上,只有得到帝位,他才有可能得到她。

有一句他說了許多次,他哪怕是騙盡天下人都不會騙她,從她不谙世事,他□□的絲毫不加掩飾的野心就擺在了她面前。

就算是她同昭訓皇後多言,他這樣的“小嘍啰”卻還不至於被人放在眼裏,積年舊時的謝宵想要奪位,只怕聽到的人多半以為他瘋了。

謝宵在罰寫《定國十六策》,成碧百無聊賴的托腮看著他,謙謙君子,溫潤如玉,還真是不遑多讓的長得好看,長身玉立,翩然無雙。

一副好的皮囊,讓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,本就是百裏永寧城出了名的美少年,他既無外戚,又無母族,可謂半點勢力都沒有,連個王爺名頭陛下都給的不情不願,王府侯門的閨秀又如何能瞧的上他。

不過但凡親眼見過恭王殿下的女子,無論嫡女庶女,出身市井侯門,無不對其一見鐘情再見傾心,那神采飛揚,玉樹臨風的少年郎,正是無數閨閣少女描繪多時的心上人模樣。

她湊到他身邊去給他磨墨,發洩一頓之後不吵不嚷乖得很,脾氣發作的多了,被“教訓”的多了,自然乖的不得了~

“你是說我身邊跟著影衛,而我自己卻不知道?”她一頭霧水。

謝宵淡然道:“據我所知就有皇後娘娘、成王府……還有我的~”

她本以為能瞞天過海的出宮逍遙快活,鬧了半天自己的一舉一動竟然都在父王和姨母眼皮子底下,他們縱著她胡鬧不過是她安然無恙,鬧不成什麽大亂子。

只是不想跟在她身邊保護她的,竟然還有他的影衛。

“所以你才能這麽快的找到我?”只是……她怔怔的看著他,竟然有些看呆了:“你的身手竟然這麽好?”

大渝崇文抑武,太子哥哥只能騎馬射箭,春闈秋獵之時也甚少出去圍獵,至於謝崇他這麽些年各類丹丸下了肚,除女人堆裏還能勉力一展雄風之外,無疑已是老弱病殘,連弓都拉不開了。

那夜明月當中,謝宵是拎著她飛出去的,他仿佛背生雙翼,腳底生風。

當然有些懼高的她自然是有些狼狽的,他放手之後抱著他的大腿嚶嚶了半晌,半點淚都沒有擠出來,反而是把自己給哄睡著了。

“不過練了些武功強身健體,再說你也不曾問過~”他投過來的眼神如水般澄澈。

她想到什麽,突然湊了過來:“若我以後想出宮,希望恭王殿下言必行行必果~”她小臉紅撲撲的,似乎是今早傅母逮住她上妝的時候胭脂搽多了,卻更顯俏麗可人。

他放下手中的毛病,拿筆時間太久甚至手腕肩膀還有些酸痛不適,他微微一皺眉,她便心領神會的上去給他揉肩捶背,殷勤的不得了。

他答應了事情,自然是要做到的!

自此之後市井勾欄,酒肆茶館,甚至是雲想集底下的暗場子她也來來去去進出多回了,他為她打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,卻也為日後埋下了一顆禍患的種子。

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嘴裏常提的“太子哥哥”變成了“七皇子”、“七殿下”、“七哥哥”,等到他加冠取字之後便成了“夙興哥哥”~

“宵”者,宵衣旰食,夙興夜寐,不得不說謝崇雖求仙問道,沈溺女色,但要論文學造詣上當與周太傅一較高低。

隨著年紀漸大,見識漸長,她早已不再是成王府那個只知道吃喝玩樂捉弄人的小郡主了,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雖然不能說成名成家,但拿出去還能勉強唬人。

尤其是雲想集來往的時間久了,跟幾位花魁混熟了之後,天潢貴胄與生俱來的氣派加上刻意拿捏的幾分賢淑,成王妃帶出去也多了幾分面子。

只是侯門王府的郡主同青樓名妓成了知己好友,除了有那麽點匪夷所思,終究是件上不得臺面的事情,但成碧向來是不在乎這些的。

與其在宮門宴會上看著王公貴族矯揉造作的推杯換盞,她更喜歡同會青樓那幾位名妓把酒言歡,她是天生的好酒量,賭書潑墨詩酒茶,閑敲棋子落燈花。

彼時謝宵已經出仕,擔了個掌管禮部的閑差,這次他下朝歸來,她又徹底在會青樓的含裘姑娘那裏喝了個酩酊大醉,她原是不想回來的,最後醉到不行是謝宵派到她身邊的影衛將她背了回來。

含章殿有條密道直通宮外,是□□開國時所建造,與正陽宮的那條密道交錯相通,大渝皇帝代代臨終之前口耳相傳,只不過謝崇這皇位得來的不是那麽名正言順,所以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。

謝宵自幼長於冷宮,那些已經上了年紀的宮人,幾十年如一日的幹著宸宮裏最卑賤最辛勞的工作,自然也知道許多關於這座宮城的許多秘密,那些早已掩埋在黃土底下死人嘴裏的秘辛,他從小到大聽了不少。

當初之所以會在宸宮那麽多宮殿中,挑中這有些破舊的含章殿,獨獨挑中了這一點好處,更沒想到的是這點好事獨獨便宜了她。

在他這裏人從未有貴賤之分,除了她是例外,其餘便分成了有用和無用。

他喜歡看她笑,卻拒絕養出一個小酒鬼,那時不止世子成琢,連成王恐怕都不會放過他。

她喜歡永芳齋的桃花酥,喜歡玉釀閣的春庭雪,喜歡什麽就恨不得跟全天下的人一起分享,所以玉釀閣今年釀造的近半數的春庭雪,都被她悄默聲的搬去了自己的鳴翠殿,出宮之時總是習慣帶上兩瓶,跟人一起開懷暢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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